白鹿當場交錢提了車，得知這車蓄滿電量，及時在城市的街道兜風逛了幾圈。

車上光禿禿的沒有棉罩，飛馳起來那感覺猶如冬日裏迎面撲了一杯冰爽檸檬茶。

她不禁懷念昨夜有人坐前面替她擋風的感覺了。

高大，寬厚，又有足夠的安全感。

年底的日子逐漸所剩無幾。

白鹿就待在姑姑家裏，偶爾跟著她們一塊出去置辦年貨。

閑下來看手機的時候，她總不由自主地去翻通訊錄，手指停在秦龍的名字上面，獨自出神。

起先她還關心他的過年模式是怎樣的，身邊有什麽人陪，需要吃幾頓聚餐，但想起那天在醫院的見面形式，又忍不住升起一絲嘲弄。

她有眼力見，通過那個貂毛女的舉手投足看出，絕不是外界盛行被包養的女人，倒更像是貨真價值的富家女。

他們後來去哪去做什麽，白鹿想知道又不想知道，更沒有必要的知情權，手機放下拿起無數次，最終嘆息一聲，放任自己睡一覺了事。

很快到年三十那天，家裏老小聚在一塊吃年夜飯，又按照祭祀風俗將父母拜了拜。

每當此，白鹿都是一副肅然的表情，沒有多大悲傷也沒有多少眼淚，只是一個人靜靜待著，回想過往的事情……

等她平覆心情出來，鄒瑩拿水果招呼她：“姐，過來看電視。”

白鹿過去跟她們圍著坐，春晚上正播著小品節目，窗外時不時的一波鞭炮聲炸響，蓋過所有歡聲笑語。

白鹿腦中放空，幽默段子沒心思聽，心底空蕩蕩的，拿出手機來刷，也不知道要看什麽。

一些社交賬號上早就擠滿了祝福語，一條接一條沒完沒了。

白鹿使用群發，給所有人簡單回覆“新年快樂”。

處理完所有消息，她再去看手機短信，裏面安靜冷清，毫無動態。

也是，這幾年大家都用上了微信，基本上都不再短信聯系。

她在裏面找到他的名字，信息框內編輯了良久的祝福語，斟酌再三，還是選擇廢棄。

白鹿極度無聊，開始對著他的手機號看，心中默讀一遍，熟記起來。

閉上眼睛，背一遍，再看一遍，重背一遍。

如此反覆幾次，她突然想到什麽，記著這個號去微信搜索。

很快，竟然搜出了結果。

原來他開了微信，她後知後覺。

白鹿內心激動如窗外的鼓動的炮聲般，整個腦袋也鮮活起來，兩眼瞪直去看他的個人信息。

名稱是單字“龍”，頭像是一張無法言喻的黑色底照，朋友圈無權查看，沒有個性簽名，倒是通過分辨微信號，確定是他無疑。

只是——

這串字符理解起來令人浮想聯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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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鹿好奇於最後那兩個字母，想必是兩個字的首拼，按照前後格式，絕大可能性是另一人的名字。

是誰的名字，可想而知。

白鹿不知覺地皺了下眉，她隨手在一個輸入框內輸入這兩個字母，出來的是“笑容”、“信任”等詞。

詞庫那麽多字，她怎麽可能猜到。

白鹿自嘲一笑，不知是嘲自己還是嘲他，對這件事無法置於評價。

能看見的人自然懂，但他這樣的用意是什麽，不言而喻，甚至有點矯情，但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，她從來不覺得他是徹底忘記了的。

這號難改，也不知是進去前的還是出來後的。

白鹿沒再多想，既然搜到了，幹脆就點了好友申請，在驗證信息欄填了“鹿”。

發送完畢，她抱著手機靜靜地等。

電視上的小品已經結束了，開始了歌曲串燒，她專心欣賞。

唱到最後一首時，手機提示音一震。

白鹿忙拿起來看，系統提示請求已被通過。

她抿嘴笑，開始在上面敲字。

寫到中途，看見對方正在輸入，她停了下來，等他先發過來。

“白鹿？”他發了兩個字加一個問號。

白鹿將那一行字全刪了，發了個微笑的表情過去。

對方暫無回應。

白鹿不想冷場，臨時又將從別人那兒覆制來的大段祝福語粘貼上去，剛發送成功，瞬時間大把的撒花特效落下來。

白鹿自己都吃驚了，忘了還有特效，竟然還有特效。

這場特效下了整整五秒，白鹿尷尬了五秒。

她猜想他看的這五秒之間的表情，忽然覺得自己傻啦吧唧的。

又或許他沒看到，白鹿很慫地想要不要撤回。

這時那邊回消息了。

“在做什麽？”

發來的時候，最後一個特效剛好消失。

白鹿猛然坐直，又慶幸自己手速沒那麽快。

“無聊，看電視。你呢？”

他回：“包餃子。”

白鹿想象著他一邊手上忙著活，一邊看手機回消息，估計手指上都沾滿了白面粉。

“什麽餡的？”她熱切期待著，也體諒他回消息速度慢了。

“肉餡加蔥。”

“嗯，你包得好看嗎？”

隔一會，那邊發來一張照片。

白鹿及時點開，兩指間拉大。

圖上是廚房案板背景，一只湯碗內拌著足量的肉餡料，裏面插一雙筷子，旁邊是一堆成形的餃子皮，周圍則是不少已被裹好整齊擺放的花式餃子。有中間縫，也有上邊縫，各種半月形，可見包的人手藝不差。

白鹿發過去：“一個人在家忙？”

“還有我媽。”

“留著明天吃？”

“守夜，也當夜宵吃。”

“看起來不錯。”

白鹿想說要嘗嘗，但又覺得不切實際，於是換句話說：“我更喜歡蝦肉餡的。”

不知他是不是停了手上的活，發過來也不顯慢了。

“為什麽喜歡？”

“有嚼勁，又鮮又好吃。”

“那今天吃了？”

“吃的是團圓飯，不過我更喜歡你們這樣的，一碗管飽。”

“你能吃幾個？”

“大概十個。”她認真數過。

但他回：“我覺得五個。”

白鹿真覺得因為自己之前那事被他看扁了，於是放話：“不信的話，我當場吃給你看。”

她也沒說清當場是當著哪裏，等著被他誤會去他那裏。

可他沒按照她想的來。

“吃東西不用拼，能吃多少吃多少最好。”

白鹿沒再辯解了。

她將聊天記錄往上翻，短短幾分鐘倆人就聊了不少，話裏也很和諧，仿佛那天莫名其妙的偶遇像不存在似的。

她起先還很想問問那女人是怎麽回事，現在想來太煞風景，又會顯得沒意思。

她換了話題問：“這幾天感覺怎樣？”

“什麽怎樣？”

“出來這麽久，感想心情體會。”

他只回三個字：“就這樣。”

聽起來沒什麽起伏落差，他的心態平衡能力很穩。這樣的人，經歷變故與年歲蹉跎，身上的鋒芒全都剔去，只餘些看透世事的淡然眼光。

目前他還有什麽在乎與追逐的東西，白鹿想了想，最終想到那兩個字母。

那應該是他人生栽倒的慘痛教訓吧。

她暫且將那個人叫笑容。

笑容女孩現在在哪，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見面，又會不會擦起什麽火花。

想到這，她突然想請姑姑幫忙，但又怕姑姑追問太多，於是暫且打住這個念頭。

回過神，那邊主動問：“身體好了？”

白鹿挑眉，難得他還記得。

她回過去：“好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除夕夜，兩人就這樣平淡地聊了些有的沒的。

聽上去沒啥重點，但又好似離對方的生活更近了一步。

……

年後得空，白慧婕通知白鹿再去看房。

這次，主要是去簽署房屋買賣合同。

身份材料備齊，又有姑姑陪同過眼審核，流程進行地很順暢。

白鹿在無數頁末簽下自己的名字，收筆時心頭感慨萬千，最深的感受便是，她終於也有屬於自己的家了。

白鹿拿到戶型圖，攥在手裏研究，迫不及待想象這房子該怎麽設計，手上的筆便也隨之落下標註，打著沒有格局的草稿。

白慧婕在一旁看著，對她說：“裝修公司我也幫你找好了，待會兒給你電話，你自己去聯系。”

白鹿沒地去挑選比較那麽多家，在這方面全仰靠姑姑牽線介紹，便應承下來。

很快，房子投入裝修。

學校還未開學，心理咨詢所也沒有通知，白鹿隔三差五往這邊跑，監督裝修工作的進行。

為了出行買東西方便，她還將那輛粉色的小毛驢停放在樓下，偶爾出去溜達一圈。

比如這時，她剛將車子推出來，打算去花鳥市場買點綠蘿，還沒到小區門口，就遠遠瞥見外面的大街上走過一人，熟悉的身影看得差點讓她沒將車扶穩。

白鹿心底仔細算過，年前到現在確實有小半月沒見過了。

那人沒戴帽子，頭上的發極短，一身黑色，長腿步子邁得很大，卻又走得很從容，似乎要步行著去什麽地兒。

白鹿好奇，他怎麽會來這附近，但又怕看錯，於是趕緊踩腳上車跟出去。

男人在前右方走，白鹿開小毛驢在後邊緩緩跟。

怕對方回頭撞見，白鹿又從包內掏出墨鏡，剛戴到臉上，還未扶正，男人停步回頭了。

白鹿反射性地俯低身子，但對方沒瞧過來，眼光隨意探視，又繼續往前走了。

只是那一眼，更加令她確定是他。

白鹿心虛地放慢速度，如一個觀光客一樣，開一段停一段。

就這樣跟了一路。

她逐漸深知此刻的行為不恰當，但又暗地裏希望這種行為能被他當面揭穿，於是更加光明正大地跟上前去。

到後來，她甚至將墨鏡摘了，卻又不再見他回頭了。

大約過了兩個路口，白鹿在想他是不是純粹散步時，前方人影閃進一條巷子，短短時間不見了。

白鹿詫異了一會兒，以為自己眼拙。

她提速跟上去，到了巷口停下，側頭望裏面，是一條狹窄的青石板路，兩邊營業著老牌店鋪，人跡不多。

等了好一會，前方無人出來。

眼皮子底下人也能溜走？

白鹿不信這麽邪，也許他是穿巷去另一頭了，想想很有這個可能。

於是她靈活地扭轉車頭開進去，小毛驢車輪底帶過的聲音呼啦啦，在午後寂靜的巷內格外清楚。

但這路面石塊接縫處並不平坦，有幾塊還分離出來，開過的時候“咕咚”絆一下，如同她此刻想要找到他的心情，又激動又含怯。

白鹿一邊開一邊望前方，到對面巷口一覽無遺，如果他真去那頭了，四條腿也不可能走這麽快。

正當她手握著車把不堅定的時候，右邊剛經過的一處盲區內走出一人，在她身後及時喊住：“去哪兒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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